吴冠中散文及张培基英译版中模糊修辞的运用和翻译赏析

时间:2023-06-21 16:00:03 来源:网友投稿

汪 洋 王宏志

运用模糊语言是文学作品的特点之一,散文作品亦是如此。中英文模糊修辞的研究与翻译近年来引起广泛关注。吴冠中先生以精湛细腻的绘画技巧和一生忘我的艺术探索精神,名震中外艺坛,在挥毫作画之余又常提笔为文,创作了大量脍炙人口的散文佳作。他的散文“洗练隽永、风格卓异,比许多名家的作品毫不逊色”(洛丁1995)[1]。张培基教授的译著《英译中国现代散文选》囊括了“五四”运动以来一大批杰出作家寓意深厚的作品,对西方了解中国,了解中国人的思想具有重要的指导作用 (朱曼华2000)[2]。该译著收录了吴冠中若干篇散文,随处可见模糊修辞的巧妙运用,塑造出一个特色鲜明的艺术世界,值得文学爱好者细细品味。而张培基教授对其散文的英译本,语言自然流畅,尤其对原文本中模糊修辞的翻译处理更是雅俗得当,力求保留原文的神韵,完美地再现了原文的艺术意境,堪称我国文学作品外译本的经典代表,更值得翻译爱好者学习和模仿。通过对吴冠中先生散文中模糊修辞的梳理以及从语言差异、文化差异、效果对等角度赏析张培基英译本中对模糊修辞的翻译处理,以期总结相关的翻译经验,为进一步研究模糊修辞的翻译方法,以及我国文学作品的外译实践奠定基础。

美学意义上的模糊语言,是指“词语具有朦胧而又广远的语义外延”(毛荣贵、范武邱 2005)[3]。散文旨在传达作者的自我感悟,通过写景、叙事等方式表达出自己的情感,在行文上往往运用大量的模糊语言,使不同范畴的事物产生亦此亦彼的关系,使本有瑕疵的事物得以遮丑藏拙而趋于完美,留以读者无限的回味与遐想。韩庆玲(2006)指出:“模糊修辞指通过对语言系统固有的或是在语言特定组合关系中临时产生的模糊性的利用,使言语的语义具有不确定性的语言应用活动。”她认为模糊修辞可以进一步细分为常式模糊修辞及变式模糊修辞两种。常式模糊修辞主要是指语言系统的固有模糊性,也可认为是词语的模糊性,而变式模糊修辞主要关注语言在组合过程中产生的临时模糊性[4]。简言之,常式模糊修辞的研究对象是模糊词语。模糊词语的所指对象具有不确定性和外延性,这类词通常是表示情感状态、时段、色彩、数量等等。而变式模糊修辞中,句子模糊性并不是语言系统内固有的,而是使用修辞格使得言外有义,借代、比喻是这类修辞格的经典,用典、比拟、夸张等也属于这类修辞现象。

吴冠中的散文风格自成一派,在面对任何风景时,总离不开画家的本行。如《渔村十日》中“暮色昏黄了,天际绯红了,海波荡漾着红的、紫的、乌蓝的色块,船的墨黑厚重的身影在压迫这些色块,画家们说这是油画。”[5]大量颜色范畴词的运用体现出他对色彩丰富性的极致追求,塑造出幅五彩缤纷的海景落日图。吴冠中笔下的颜色词不仅用于描绘风景,更能用之叙写自己的人生轨迹,如《三方净土转轮来:灰、白、黑》中“青年时期喜用浅灰色调,总觉人生灰暗苦涩;
中年进入白色时期,白墙、雪峰、羊群皆是画中常客;
暮年跌入、投入了黑色时期,爱黑,强劲的黑,黑得强劲,黑是视觉刺激之顶点。”[6]74-75灰、白、黑三种色调分别对应吴冠中人生三个阶段,即青年、中年和暮年,体现了他对颜色的感悟已深入骨髓。

吴冠中深受鲁迅的影响,他的散文情感浓烈、简练坦诚,在行文中往往使用借代的辞格抒发感情。如《哭》中“哭它太伟大了,哭老鹰的后代不会变成麻雀吧?[7]206”将“老鹰”指代为“实力雄厚的祖国”,将“麻雀”指代为“祖国的后代”,抒发了作者热烈的爱国情怀以及对民族的深切忧患;
《鸵鸟·孔雀·老鹰》中将“孔雀”指代为“可怜的女人”,暗讽了那些徒有其表而无其实的人。吴冠中的散文呈现激情豪放的风格,如《风光风情说乌江》中,运用了比喻的修辞格,将“长江”和“乌江”分别比喻为“老虎”和“猎豹”,突出“乌江”流水湍急、惊涛骇浪,十分险峻。吴冠中也会在行文中借用典故,增强文章感染力,如《雪》中“东风梳弄柳丝,已是桃花季节,当属虢国夫人游春的时光了”[6]139,借用“虢国夫人游春”的典故,委婉含蓄地表达出五月京郊百花山如诗 如画的风光,正是观赏桃花的好时机。这些描写均属于变式模糊修辞的范畴,作者将意图蕴含在言辞之外,使言外有义,弦外有音,让读者真切地感受到语言艺术的魅力。

由于文化差异性,语言的模糊性往往给译者造成理解上的困扰。吴冠中的散文运用了丰富的模糊颜色词和数量词,委婉含蓄、余音袅袅;
又巧妙地运用大量的辞格,塑造出模糊朦胧的艺术意境。张培基对于模糊语言有着深刻的见解和独特的审美风格,又以高超的翻译技巧保留原文的神韵,完美地再现了原文的艺术意境。下面就吴冠中散文中的几个实例,探讨张培基对于不同类型模糊修辞翻译的独特鲜明领悟。

(一) 模糊数量词

数量词作为一种数量文化,在不同的民族文化中都占据着重要的地位。英汉中都存在丰富的模糊数量词,张培基对于模糊数量词的翻译策略也让我们深刻地体会到了不同文化赋予数量词的不同内涵。

1. 而她总离人群远远的,常盘旋于高空,远看她只是短短的线之一划。

原文中的模糊量词“一划”形容老鹰身手敏捷,像一根细线那般划过天际。张培基抓住了其特点,采用以模糊译模糊的翻译策略,将“短短的线之一划”译为“disappear way up like a flash”[7]217-218,在赞叹老鹰速度之快的同时,也为读者营造出了朦胧模糊的意境,留以无限的遐想。

除此以外,吴冠中在散文里提及每一次能去上海的时间“多半是匆匆三五天,只有很少几次是超过一星期的”。“多半”和“很少几次”存在边界不明的情况,张培基采用了以模糊译模糊的翻译策略,巧妙地将多半译为“often”,将“很少几次”译为“seldom”,符合了英文简洁精炼的特点,也使得译句前后结构达到平衡。[8]175

(二) 模糊颜色词

在汉英文化中,表示颜色的词语都属于模糊词语。但由于文化的差异以及各国人民感受的不同,不同语言的颜色词也深刻打着不同文化的烙印,这种差异性在汉英语言就得到充分的反映。

2. 灰褐色的老鹰从未意识到打扮自己的羽毛。

形容老鹰的“灰褐色”是一种中性色,有适中的暗淡和适度的浅灰,况且“灰色”属于一个模糊集,还包括“浅灰、中灰和深灰”等等。“grayish”在英语中指的是“slightly gray in colour”,即“浅灰色”。张培基将“灰褐色”译为“grayish brown”,既忠实地传达出该模糊颜色词的色彩特点,又保留了原文的模糊性。在另一处,“鬓发斑斑”指的是“斑白的头发”,由于英语文化中有“白发”——“grey hair”的表达方式,故张培基将原文代表“斑白”的模糊颜色词归化为“grey”,使译文更容易被读者所接受。

翻译模糊颜色词时,既要在整体上把握并再现原文色彩,又要在细节上进行微观调控。原文中的“香云纱”是一种珍贵的丝绸纺织品,传统上的香云纱颜色深暗,张培基并没有把“黑色的”直译成“black”,而是将其巧妙地译为“dark-colored”[8]175,表面上看似不如“black”忠实于原文,实则更加契合香云纱的颜色特点。

(一) 借代

借代(Metonymy) 是中英共有的修辞格,指不直接把所说的事物 (本体) 表达出来,而是用与之有联系的事物 (借体) 来称呼,突出事物的本质特征,增强语言的幽默性和感染力,以达到言在此意在彼的修辞效果。吴冠中的散文风格深受鲁迅的影响,语言浓烈、豪放坦诚,通过对某个事物和某个事件的描写以抒发自己的情怀。

1. 开始屠杀生灵了,屠杀自己的孩子……

这是吴冠中对于自己的某些劣画曾招摇过市而感到不满,于是下定决心毁掉所有不满意的画作。其关键的艺术效果,即将“屠杀生灵、屠杀孩子、刀下留人”等词语指代“毁画”,使得语言更加铿锵有力,也从侧面表达出画作在作者心目中的地位可见一斑。“屠杀生灵”和“屠杀孩子”所指的是同一个动作,张培基采用了直译,将其译为“butcher my own babies”,单从这个句子看似不知所云,但后文的“problematic paintings”解释了“babies”的所指[7]203,既忠实再现了原文的韵味,又使得语言表达更加简约鲜明。原文句末“一次次淘汰、一次次刀下留人”反映出吴冠中在毁画过程中矛盾的心情,其内容与前文的审查有所重复,故张培基采取了零翻译的策略,降低了译文的模糊性。

2. 她头钻进沙堆……人笑这是鸵鸟心态。

委婉曲折是汉语的特色,其中“鸵鸟心态”喻指逃避现实的心理,亦指不敢面对问题的懦弱行为。张培基并没有翻译成“orstrich mentality”,而是译成今用英语中现有的“orstrichism”(有自我陶醉之意)[7]217,更加符合语境。

(二) 比喻

比喻是一种常用的辞格,即用本质不同但又有相似点的事物(喻体)来描写或说明另一事物 (本体),从而使得事物生动形象,以此引发读者联想,并使文采斐然,增强语言的感染力。

3. 虽相距不远,但上海对他们而言恐怕只是一个遥远的天国。

“天国”是西方文化中的一个意象,指圣人灵魂的安居之所,亦指上帝居住的地方。将“上海”比喻成“遥远的天国”看似矛盾,但恰是合理的:矛盾在于上海这座大都市确实存在,而“天国”这一意象却是虚构的;
而合理的地方在于,中国疆土之辽阔,而在那个年代,能感受到上海繁华气息的人却屈指可数。张培基将“遥远的天国”译成“inaccessible paradise on earth”[8]175忠实地再现出原文的韵味,上海大都市真切存在却又遥不可及,其模糊特点与原文一一对应。

4. 我时而顺着大车道,时而踏着羊肠小径前往赶路。

“羊肠小径”运用了比喻的修辞格,将喻体“羊肠”的特征来修饰“小径”,形容小径蜿蜒曲折,张培基采取意译的方法,将“羊肠小径”译为“narrow footpath”[7]207。虽然语言的文学色彩有所丢失,但干脆利落地表达出小径之狭窄,降低了译文的模糊性。

(三) 用典

用典即引用古典中的故事或词句,以丰富而含蓄地表达有关内容和思想。用典增强了吴冠中散文的艺术表现力,使得行文更具有生命力,其所蕴含的文化意象也折射出了中国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历史文化底蕴。

5.多少富豪人家在此举办过婚嫁喜筵!梁园日暮……

“梁园日暮”出自岑参七言绝句《山房春事二首》(其二)中的“梁园日暮乱飞鸦,极目萧条三两家”[9]。吴冠中借此典故描述了自己所住的会仙堂往日富丽堂皇、门庭若市,而如今萧条冷清、辉煌不再,委婉而含蓄地表达出作者的感慨之情。张培基采取了归化的翻译策略,将“梁园日暮”译为“like a run-down royal palace”[8]183,即“破败的皇室”,虽然在原文的韵味上有所欠缺,但忠实地揭示了其含义,实现了意象的转化,使读者更易于接受。

另一处,“衣冠沐猴”指猴子穿衣戴帽,究竟不是真人,比喻虚有其表,如同傀儡。吴冠中借用该典故,看似批判古代官僚和皇帝的虚伪,实则是嘲讽当今社会伪装已成为了一种风气,言在此而意在彼。“衣冠沐猴”这个典故对于很多汉语读者都不曾接触,英文读者对此更是陌生,张培基将其译成“dress up as such”[7]213,舍弃了陌生的意象而保留其含义。

散文的艺术特点是“形散而神不散”,行文中塑造大量朦胧而又模糊的审美意象。吴冠中的散文为我们提供了大量运用模糊修辞的范例,增强了语言的感染力,同时也加深了读者对原文的理解。翻译是一种跨文化的传递方式,对于模糊修辞的翻译,重点在于能否再现原文的模糊信息和模糊意境。而张培基教授对于模糊修辞的处理无疑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典范,通过以上译例,我们可以得到以下的结论:在翻译文艺性散文时,译者必须对原文进行深刻透彻地挖掘,通过各种翻译技巧和手段以保留原文的模糊特点,再现原文的韵味;
但由于汉英文化差异性,必要时也不惜舍象而留其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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